[黑苏]到中流击水·10

预警:放飞狗血


10.

 

瞎子当然是目前为止道上公认的天字第一号神经病,只有吴邪能勉强与其争夺一下这个冠军的宝座。所以历久弥新的老神经病并不觉得苏万有什么神经兮兮的,他只是一边笑一边拽着小徒弟的胳膊就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并肩往车的方向走的时候年轻人将热气吹到手上之后飞快的来回搓着,他说冷的厉害。

 

没有什么不冷的理由,寒冬腊月里在外面站这么半天早就应该透心凉了,只是刚才一股兴奋上头让人什么都感觉不到,如今这个劲儿下去了,该找上来的冷也自然就都找了上来。苏万觉得冷,却仍旧要说话,声音都被冻得打颤,耳朵已经没了直觉,然而他脸上还是笑呵呵的,满带着欣喜的开了口。

 

“师父,这没我想的那么难,好像跟杀鸡也差不了多少。”苏万说话的时候似乎有一点故作夸张的欣喜,打开车门想要钻进去的时候又嫌座椅太凉,嘶了一声便重新站回了原地。大衣口袋里有还没有拆封的烟,他伸出手去掏想要打开,然而手早就冻僵了,连一层塑料纸都撕不开。所以苏万有些烦躁的将烟扔到了地上,想要用脚去踩的时候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绕道这边来的瞎子拦住了,然后他弯腰下去伸手将雪地里的烟盒捡起打开,递给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好像跟平常的不太一样。

 

他说给你,别拿死物件发脾气,我们回去再说。

 

不光烟被递了过来,瞎子的配套服务也都极其周全。打火机歘的一声点燃窜起火苗,苏万凑过去叼着烟点上了火然后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也不知道是烟雾还是天气太过寒冷。总之他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就将没抽两口的烟扔到雪地里,用脚碾过之后打开车门有一次上车,静静等着暖风让凉透了的坐垫与人热乎起来。

 

大概当过子女的人都是不太喜欢回去再说这句话的,苏万也不例外。如果是爸爸妈妈说这句话,尤其是在家长会之后,那一顿痛骂总是无可避免的。虽然如今并不是开家长会的日子,这里也已经不再有活着的耳朵可以听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苏万还是有点担心,有点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已经做的很好了,不知道也不觉得今晚他的表现之中还有什么需要改的,需要回去再说的。

 

瞎子看他关上了车门之后一样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仍旧站在一片雪地里将电话打了出去,那头的人嗯了一声就表示会替他收拾残局。于是事情就这么完美的解决了,挂断电话之后车上也已经热乎了起来,于是他同样的打开门上车,一言不发的拧钥匙踩油门,倒车的时候手不自觉的搭在了苏万座椅的后面,亲密无间如同刚才亲吻时候的样子,只是墨镜后的眼睛大概只透过脏兮兮玻璃看着外面罢了。

 

苏万有点想叹气,但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有些人不光谨慎,还格外执着,就好像吴邪肯为一个真相摸爬滚打白沙雪山,苏万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那他就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开口询问,只是等着别人说。

 

所以回家的路上沉默无言,就算是没有夜晚的城市也总该在午夜进入黄昏。窗户外边两遍霓虹灯飞快略过,窗户上的雪融化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重影一片。车停在胡同口的时候最后一家老街坊开的小饭店还没有关门,只是灯牌暗淡的如同长久缺电或者曾经太亮。总之他们两个就这么裹着一身寒风与清雪走了进去,瞎子点了两个菜之后炉子生火炒锅颠簸,然后菜和米饭被他们连着盘子端走回家,说是明天刷过了给人送回来。和善的邻居二嫂没有拒绝这个主意,只是伸手在苏万胳膊上摸了一下,笑呵呵的开口说快回去吧,这大晚上的不吃饭可不行啊。然而苏万在整个过程都只是沉默,他从冷硬的刀与枪中无声的跟随着车子走到抽油烟机轰鸣之中,一句话也不想说,他仍旧觉得今天晚上自己的表现堪称完美,却又不知道瞎子要说什么,那就只能无声的反抗,表达自己的愤怒。

 

院子的门关上之后两个人端着迟来的晚饭坐下,里屋门严丝合缝之后客厅便是四季如春。苏万脱掉了外衣准备吃饭,夹起来一筷子才之后却始终送不进嘴里面。瞎子说回家再说,他也不想在外面就让人数落自己,于是才一直忍到了现在。可人头落地也不过眨眼的功夫,现在这钝刀子拉肉弄得他难受。大概是开枪后的兴奋还没有下去,苏万少见的不想用这种他曾经反抗过一切的东西继续反抗。

 

“师父,我到底哪儿的不是?你直说行不行?要打要骂你给我个痛快话!”苏万说话的时候筷子被摔到了桌上,连带着刚才夹起来的菜搞了天女散花,任谁看起来都是个一触即发的样子。然而瞎子脸上连表情都没变,他只是手上灵巧的把以前不该出现在盘子里的东西都挑了出去,然后笑着挥挥手安抚苏万坐下。那边的男孩子站的仍就如同松树一样挺立,眼睛看着他然后拒绝了暂时停战,一字一顿的,慢慢开口:“如果你觉得我不行,你就直接说,杀头他起码痛快,你这是要凌迟我啊?”

 

苏万把每一个字的音都咬的很清楚,这就让他的整句话听起来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并不是太过生气或者别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要这么做,觉得自己好像小孩子发脾气一样虚张声势。瞎子听着他奇怪的发音,仍旧是笑着,既然苏万不打算坐着他也不打算坐着了,只是站起来后退两步,然后遥远的开口。

 

他说你也别拿我撒气,你要是真的气不顺你把桌子掀了,然后去煮点面条,一天没吃饭了你速度点。

 

瞎子带着一种开玩笑的意思跟人说话,然而苏万却是忽然愣在了当场。他自己并没有觉得自己在撒气,可是从烟盒到瞎子好像都不是这么想的。桌子上的东西仍旧好好摆着,看着碍眼却还不至于全都被弄到地上。此时此刻苏万只是感觉到迷茫,大脑好像在一瞬间停止了运转,嘴比心更快一点,空荡荡一片的时候,话已经脱口而出。

 

“我生什么气啊?我他妈不生气啊?”话说的轻飘飘的,好像刚才雪里哈出来的白气。瞎子也不笑了,只是慢慢的走回原位坐下,然后摆摆手示意苏万也坐下。于是两个人又和平的坐回了桌前,漫长沉默的分秒之中菜已经开始变凉。苏万仍旧不肯开口,他觉得自己需要思考,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思考今天的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像自己。

 

他想他到底怎么了?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攒了这么多情绪压着?是开枪的时候还是知道瞎子逼他的时候?是他们接吻的时候还是蹲在雪地里抽烟的时候?还是早一些又重新回到这间院子里的时候?还是更早一些在管道里独自面对黑暗的时候?或者是最早的,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吴邪走出来的时候?

 

苏万不知道,他只是在思考之中觉得情绪积攒的更多了起来。于是他丝毫没有预告的就站了起来,然后碗筷落地杯盘狼藉,沉重的桌子更是翻到了一边。瞎子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灵巧的多开了,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身上全都是溅到的菜汤。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桌子被掀翻之后有人沉重的喘着粗气,瞎子绕过一地狼藉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这么放轻了声音开口。然后手就被另一只手拨开,苏万转了个身,一双眼睛发红的开着,胸膛剧烈起伏并且愤怒的大喊:“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非要逼我开枪?你早应该知道的,如果不开枪的话,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种逼事儿!”

 

瞎子听着苏万努力找回自己的理智却仍旧毫无理智的说话,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此地一片菜汤到处是油,已经不适合再有人站着了。所以他强行拽着人到了沙发边上,不知道为何亮出了一身刺的小徒弟无论如何都不肯坐下,瞎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之后也只能是去厨房里给他倒杯水过来。本来应该是热的水现在已经凉了,玻璃杯递过来的苏万不肯接,于是又一件易碎品宣告牺牲,地上多了点透明的,好像水晶的碎片。

 

“你要是不想坐着聊的话,我就长话短说。”面对着苏万这样的态度,瞎子颇有些无奈的送了耸肩,少见的表情正经的开口说话。那边的人只是嗯了一声,就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没有促膝自然就没有长叹,瞎子叹了口气,想了想之后,终于还是用最简洁而且直接的方式说出了想要说的东西,他觉得苏万可以接受:“我知道,第一次开枪伤人总会给人留下点阴影,但是苏万,你得明白,它能改变的东西很少。你没必要总是控制你的情绪,想哭就可以哭,你觉得我逼你开枪是逼你杀人,可是第二次我没逼你的时候,你一样能做到。”

 

他说苏万,你不觉得累吗?你明明就快崩溃了,为什么还非要按照你所觉得应该是的样子活着?没有任何人对你提出过这样的要求,你为什么老难为自己?

 

苏万沉默的听着,一声不吭的点头复又摇头。瞎子叹了口气之后绕过他与碎玻璃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好像还应该有长谈继续,但是一个人总是无法长谈。所以他只是坐在哪里,一样沉默,一样盯着玻璃出神。

 

气氛尴尬到几乎凝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飞快用过。苏万心说是啊,我就要崩溃了,我他妈从来不想手上沾血可是你们非要我这样做,可是真的这么做了我又只觉得兴奋,是你们让我觉得我像个怪物。瞎子一样思绪万千,然而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句话来去徘徊。

 

他心说这世道太难了。

 

玻璃仍旧是那个玻璃,苏万仍旧是那个苏万。时间仿佛静止的时候只有瞎子一个人动了起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厨房里煮点方便面安慰自己饿了一天的灵魂与身体。走进厨房之前他回头,回头看着苏万的时候又一次叹气,然后摇了摇头,然后小声感慨仿佛喃喃自语:“天杀的聪明人,路才走到哪儿,就他妈要给自己画框。”

 

框里的人在冗长思考之中回神,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吸了吸鼻子。苏万觉得自己有点想哭,虽然他仍旧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流泪,可是此时只有他自己。这样的结论从一切的感知传递给到大脑之后全员警备接触,一级戒备太久的泪腺终于得到休假便忍不住放松过度,眼泪留下来的时候打在碎玻璃上,滴滴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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